匪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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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有翼，心有光芒

【忘羡】荼靡花事（16）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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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洞来自 @月亮的呆毛_

与 @阿渡 @加零不加一 @神秘女孩的秘密-黎瞳 @月亮的呆毛_ @鬼骨面君 @阿椒的联文

本章素材来自 @加零不加一，修文 @加零不加一 @鬼骨面君 @阿椒

上章指路

【16】维度——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蓝湛，你会是我的侥幸吗？”

蓝忘机倏地抬起眸子，浅色眸子映出了前面那人的身影。

绛紫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他，看似平静，可蓝忘机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其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而成的是无边的沉静。

蓝忘机嘴唇微动，似乎是想把那个在心中疯狂叫嚣的答案说出来。第一个音节都卡在了嗓子眼处，却生生被眼前的异常给压了下去。

——离他们的船大约几丈的距离处，漂着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脸朝下，湿淋淋地漂浮在水中。身上穿的衣料十分平寻尋常，此刻被水浸透，紧紧地贴住那人的身体。

天气炎热，死去的人都免不了腐烂变臭。尤其这人在水面上也不知道漂浮了多久，散发出的恶臭正渐渐地朝四周蔓延。

修仙之人五感通灵，更遑论魏无羡自己本身便是神仙。魏无羡拧紧了眉，扇了扇鼻子，指挥道：“虾须，左转。”

二人小心地将这具尸体打捞起来，翻转过身子，细细地查看着。

尸体肤色惨白，身体也已浮肿。凌乱的衣衫下露出胸前的一大块皮肤，其上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块大小不一的尸斑。

魏无羡站起身，靠着船舱，问道：“蓝湛，你说他是怎么死的啊？”

蓝忘机缓缓地答道：“投水自杀。”

魏无羡点头赞同。死者面容平静，衣衫也算完整。魏无羡拿了竹篙随意地挑了挑死者的衣服，身体上并未发现任何伤痕。然而，在挑到死者右手臂时，魏无羡发现，死者右手握拳，指缝中露出了些许红色。

魏无羡蹲下身，抠开死者的手指，将他手中一直紧握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纹。魏无羡前后看了看，不晓得这是人间的什么东西，将荷包递给了蓝忘机。

蓝忘机看了荷包上的图纹，心中便有了些底。打开一看，发现其中布满了散乱的发丝。他取出一些来和死者的头发进行对比，发现其中有部分发丝与死者的触感、粗细相同。而死者头部左侧的确有一部分头发比其他的地方要短上不少，且十分整齐，应当是被剪刀等一类利器剪断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死者应当成婚没多久。而这荷包里面，应当是死者和他妻子的头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刚刚成婚的人，本不该这么想不开的人。魏无羡道：“蓝湛，不如你问问？”

蓝忘机颔首，翻出琴来。一阵琴声从他指下流淌而出。

“是妻子有恙？”

“否。”

“是所娶非人？”

“否。”

“是生计艰难？”

“否。”

“然则为何自杀？”

“无因。”

蓝忘机讲琴语转述给魏无羡听，末了又补充道：“他好像对刚才所问都不甚在意。”

一个新婚不久娶到的还是自己所喜之人的男人，提起自己的新婚妻子却非欣喜非常；对自己的死因满不在乎，甚至对自己家中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回答起来都是毫无顾忌。

魏无羡只觉死者的心智很不正常，却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之处。他道：“蓝湛，你有没有问他家在哪儿？”

蓝忘机点点头：“即刻便去。”

死者的家所在，乃是距离此地不到一里的村庄。当二人乘坐的小船驶至河边时，蓝忘机敏锐地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儿。

这个村庄不似温家所居之地那般偏僻，不少船只停靠在岸边，大小不一。细看之下，还有不少渔具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船上，凌乱不堪。

二人停好船，好奇这般明朗天气，为何没有青壮年出门捕鱼维持生计。正疑惑间，迎面走来一个大小伙子。魏无羡笑意盈盈，走到那位青年面前，道：“这位小哥，你们这儿……”

他话未说完，那位青年已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不仅一声不吭，甚至眼神都没给他留一个。

魏无羡有些吃惊，只道这个村子不喜外人，转过身子小跑几步跟上了青年的步伐。青年身量要比他矮些，他伸手撞了撞青年的大臂处，更加温和礼貌地问道：“这位小哥，你们村里有没有一户人家是刚成亲不久的啊？”

小哥被他挡住去路，终于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你谁啊？”

魏无羡心道，这个村子果然对生人很是警惕，便诚恳地道：“是这样，我们之前在水中发现了一个死者，可能是你们村子里的……。”

小哥听到死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随口“哦”了一声。

魏无羡微感吃惊，不过还是继续道：“毕竟是死了人，我们想找一下他的亲人……”

小哥耸了耸肩：“我家没死人。”说完就拍开魏无羡的手径自走了。

沉默片刻，魏无羡与蓝忘机都觉此事古怪，魏无羡问：“进村吗？”

“嗯。”

二人本就心怀疑虑，想着进村之后可以有人为此解释一二。可在进了村之后，这疑虑非但没有消失，反倒被这村中的景象放大了无数倍。

村中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关着门。道路空旷无比，很少有行人来回走动，布满了尘土。风一吹便漫天黄沙，直直地教人眯了眼。

魏无羡拦住了一个扛着农具的老翁，问道：“这位老伯，请问这里有没有一户刚成亲的人家？”

如此拦人数次，拦的人大不相同，有老翁老妪，有妙龄女子，也有青年稚子，可结果却无一不同，所有人见到他第一句就是“你谁啊”，至于村里死了人这件事，但凡不是自己家的就和自己无关。

再往前走，魏无羡看到一位大肚便便的孕妇。他立马叫了一声：“姐姐！”

本以为又会遭到一次冷眼，却不想那孕妇转过身，手里提了个菜篮子。见是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朝二人颔了颔首便转身欲走。

魏无羡见这孕妇眼中的光芒比之前那些人正常许多，于是迫不及待地跑了几步，停在那孕妇身前问道：“这位姐姐，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哪家人是近期成亲的？”

那女子始终和他们保持距离，沉吟半晌，随手一指：“顺着这条路，第四家便是。”

魏无羡笑道：“谢谢姐姐。姐姐怀孕辛苦，还要劳烦你走这么一遭。这里面有些药材，可做安神固胎之效，权当谢礼。”顺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袋子，递给那女子。

那女子有些勉强地接了过来，挤出一个微笑道：“多谢公子。”

告别后，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顺着那条路往下走去。路上，蓝忘机开口问道：“你给了她什么？”

“我下来的时候，他们给我准备了不少药材，各式各样的都有。刚才翻了翻，发现正好有些女仙子怀孕后常用的安胎药材，就拿出来送人了。左右我又不生孩子，也没人给我生，用不上这东西。”

二人一路边说边走，走到方才那女子所说的那户人家时，屋内走出来一名红衣女子。这女子极为年轻，脸上略施粉黛，耳边珠钗比起方才见到的女子花式要繁复些，看衣装也不像穿久了的布料，像是新婚不久的女子打扮。

魏无羡想着，她成亲不久便死了夫君，直说的话怕这女子承受不住，想了想，还是委婉点说比较好。

魏无羡上前几步，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姑娘，您一个人住吗？”心中却在暗自祈祷，不要又是一句“你谁啊？”“我家没死人。”

然而不出所料，那女子果然还是一句“你谁啊？”

好在这段对话已经重复好多遍了，魏无羡轻车熟路地解释了缘由，并拿出了那个荷包。那女子看到荷包，伸手夺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将一堆散乱的发丝掏出来扔在地上，将荷包握在手中，点头道：“没错，是我夫君的。”语气依旧淡淡，没有丝毫起伏。

魏无羡此前一直把那具尸体藏在船上，不想他妻子骤然见到太过伤心，没想到却是那女子主动问：“既然你说我夫君死了，他的尸体呢？”

虽然惊讶，毕竟人家是正经夫妻，魏无羡便把女子带到河边，将尸体交还。想象中的伤心悲恸完全没有显示在女子的脸上，却见她冷静地剥下了尸体的衣服，连同方才的荷包一起扔进河水里，挽起袖子准备把这些东西清洗干净。她眉眼间没有任何感情，似乎这人与他毫无关系。

就算是毫无关系，一个女孩子看到尸体不会害怕吗？

魏无羡问道：“他不是你丈夫啊？”

女子点头：“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拿走他的衣服？”

“这衣服还是新的，洗干净了还能卖几个钱。”

魏无羡震惊地瞪大了眼。

村民的冷漠与无视，女子面对丈夫尸体的漠然，村子里死气沉沉的氛围，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昭告着这件事情的不平凡之处。

莫不是被什么邪祟给近了身？

这是二人的第一想法。魏无羡祭出神力探了探，没有发现邪气。这意味着，并不是什么邪祟作祟。

再探，魏无羡却发现了一丝妖力的痕迹。

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了悟神色。不必多言，两人一同走回方才那位孕妇所居之处。

整个村子都人情淡漠，只有方才那个孕妇愿意指路。与众不同，必是关键。

二人又折返回去，在一片院落内找到了那片浅色衣袂。那女子正扶着已经有些凸显的肚子，身边的磨盘上摊着收拾了一半的包裹，远远看着尽是些小婴儿用的东西。

蓝忘机看向魏无羡，发现他正微皱着眉观察那女子的举动。

女子整理包裹的神色有些慌张，可纵使如此，她依然不忘时时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孜孜不倦地和腹中的孩子说话。

魏无羡本神灵之身，对周遭的气息变化再敏锐不过。他察觉到，周遭原本十分平和的空气中，多出了丝丝缕缕的妖气。

他扯了扯蓝忘机的袖子，轻声道：“闭眼，凝神。”

蓝忘机对魏无羡的话一向不曾起疑，乖乖照做。须臾，魏无羡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发现了吗？”

蓝忘机点点头。

“整个村庄的异象，怕都是这只小妖弄出来的。”

按理说，以魏无羡和蓝忘机的能耐，本来一进村子便能发现小妖的痕迹。之所以现在才发觉，是因为她腹怀中有人类骨血，大大冲淡了妖气。

魏无羡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搞着几分动作，略一施法，那女子原本抚在肚子上的右手连同右臂倏地化作了一只硕大的蝴蝶翅膀。

原来是只蝴蝶精。

蝴蝶精发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二人，大惊失色，包裹也不顾了，左臂一挥，扑闪出另一只翅膀想要逃走。魏无羡早料到她有这一出，指间捋过一缕长发，雪白的发丝忽如柔韧的蛛丝延展成一张巨大的网，雄鹰扑兔般地缚住了躲闪不及的蝴蝶精。

那蝴蝶精跌坐在地，吃痛地尖叫出声，仙网割破了身体，她不得不把臂膀化回手臂，一边护着肚子一边拼死挣扎。蓝忘机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以防她逃跑，也是怕她这种不要命地挣扎会伤到腹中的孩子。

这一抓不要紧，蓝忘机捏着她的腕脉，面色一震。魏无羡见状，大步跟上前去：“蓝湛，如何？”

蓝忘机冲他轻轻摇头，那蝴蝶精挣不脱蓝忘机的手，却又不极倔强地不愿服输，撑着地面对眼前的两个人怒目而视。

魏无羡挥挥手，撤了法力，绛紫色的眸子俯视地上的蝴蝶精，冷声道：“你先起来，老实交代这里的村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缘由。”

蝴蝶精鬓发散乱，无力站起，只好瘫坐在地上，垂着眼睛，保持沉默。

“唉……”魏无羡煞以介事地叹了口气，“你跟我这儿闹什么小女子脾气呢？都是要当妈的人了，再闹，不怕把崽子弄没了？”

蝴蝶精闻言，连忙护住高耸的肚子，眸光骤冷，以卵击石般地瞪着魏无羡道：“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碰他。”

魏无羡举起双手呈无辜状：“好凶啊姐姐。天地良心，我不喜欢杀生。你要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多给你点灵力，好助你生养这个孩子。怎么样？不考虑考虑？”

“你们不来多管闲事，我自能抚育好他。”蝴蝶精自知实力远不及这二人，却又不甘承认罪责，已经颓唐到口不择言了。

蓝忘机欲言又止微张了张嘴，這一点點神色被魏无羡敏锐銳地捕捉话未出口却又放弃了。

“蓝湛，你想说什么。？”魏无羡追问道。

蓝忘机点一点點一點头頭，对對那女子说說道。

“我探过你的灵脉，”蓝忘机注视着蝴蝶精，面容沉郁，“你腹中的胎儿，是一死胎。”

“什……哼！谁会信你！”蝴蝶精依然在逞强，眼中却闪烁起慌乱的光芒。

“一个月前便死了。”蓝忘机沉声道，“最近一个月，你应该感觉不到任何胎动。”

蝴蝶精盯着蓝忘机的眼睛看了好久，目光惶惑地落到了别处，放在肚子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抓紧了衣服，嘴里喃喃道：“你胡说，你骗我……”

魏无羡负手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腹中的孩子死的异常，开口道：“姑娘，你这胎本就不该结，是你逆天改命，强行吊着他的才活到这个月份的吧，看来还是牵强……”

蝴蝶精未等他说完，忽然崩溃得痛哭失声。

魏无羡忍不住看了蓝忘机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

“那些人无碍，只是缺少了一些生气而已。”蝴蝶精哭得双眼无神，跪在地上虚弱地道。

“那生气可是被你吸食的？”魏无羡放缓了声音道。

蝴蝶精痴痴地抚着肚子道：“我……自修炼成精后，爱上了一个凡人，费尽周折，与他成了亲。”

这名男子丝毫不知整日陪在自己身边、温婉贤良的妻子是妖，只觉她千般美万般好，生活虽然辛苦，但有情人饮水饱，二人也是乐在其中。许是太过情意深厚，蝴蝶精在成婚不久后便怀上了孩子。

精怪一组，最为忌讳的便怀上人胎。只因人类骨血在身，便会冲淡妖力。胎儿越大，人气越重，母体的妖力越淡，最后甚至会变回修成精怪之前的样子。蝴蝶精就是如此。自从她怀了孩子，便发觉自己的妖气一天淡似一天，人形也越来越难以维持。这样下去，不等自己生出孩子，自己就变回一只蝴蝶原有的生寿，不出十数天便与那孩子一起过早赴了黄泉。不得已，她只得偷偷吸食村人的生气，用来延长生寿，只求能平安诞下孩子。

蝴蝶精凄声道：“不是我故意为恶，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难道只因他的母亲不是人类，他就连在这世上一眼也不能得？我知道，人妖殊途，我与夫君注定不能长久，这孩子是我能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就算我死了，只要能为他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枉与他相爱一场。”

魏无羡厉声道：“那你可知，因你吸食生气过多，村民生无可恋，连自杀都不在乎？为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就可以如此枉顾他人性命吗？”

蝴蝶精猛的抬起头来：“我吸食他们的生气，他们不过冷漠一时，我没有料到会有人因此自杀，我只是想把我的孩子留下……”

她凄苦的眼神如陨落的星辰，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神君，方才你说，逆天改命，万劫不复……意思是说，连你都救不了我的孩子，对吗？”

魏无羡忽然哽了一下，双手握拳，沉默好久才道：“若是还活着，我尚可渡他些灵力保他平安降生，可如今……”

“哈……哈哈哈哈……”蝴蝶精忽然笑了起来，无力垂落的双臂渐渐幻化成一对枯萎的翅膀。她眸中空洞，怔然道：“原来我殚精竭虑，苦苦支撑了这么久……还是留不住我们的孩子……”

“你要做什么？”魏无羡上前半步。

蓝忘机默默拉住他的手，用眼神阻止了他的动作。

蝴蝶精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她再次睁眼时，浓黑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今日遇到两位，不知是劫还是幸，孩子既已失了，我无心苟活，”蝴蝶精脸庞雪白，笑的明艳妩媚，周身亮起萤火般的光芒，婉转的声音越来越空，“如果这也算是以死谢罪，那就当是向那些村民，聊表歉意了……”

“郎君，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余音未了，她的身体便化作一片一片的枯叶，在空中撩动成晶莹的粉末，旋转着消失得无影无踪。